可是再听下去,我也越听越是吃惊,因为七叔他居然来真的了! 七叔道:「在手上有了兵力之後,我就打着他们的旗号,奉行他们的主义,完全照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足他们的做法那时,世事乱,穷人多,这一套很能得人心,不到半年,队伍竟扩大 到了上千人,也有真正他们的人参加进来,不多久,大队正在败退途中,处境极度危殆 ,我这股生力军,突然杀出,替大队解了围,杀出了一条生路,这才有日後的艰苦支撑 ,等待转机的到来。」 七叔的这一番话,他说来平淡,可是却听得我和白素,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我们对现代史,都有一定程度的认识,自然知道那死里逃生的一仗,是如何的惨烈 ,也是何等戏剧化。那是改变了现代史的一役,若不是有这一场战役的胜利,「争天下 」就算能成功,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大队眼看要全军覆没,忽然来了一彪救兵,历 史改写,亿万人的命运改写,人类的遭遇改变,影响深远,这一切,全是七叔为了追寻 一个女人而造成的? 那实在是令人难以想像的事。 我的声音,由於思绪的激汤,而大是发颤,我道:「这场战役,被称为……」 七叔立刻接了上去,道出了这场战役的名称。 我又道:「七叔,你……你……随便取了一个名字,那名字是……」 七叔又说出了一个名字。 本来,我还心存万一的希望,这时自然不再存在,我定定地望着七叔,说不出话来 。 七叔道:「你可是想责备我太妄为了?」 我确然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的一念,造成了现代史上的一大丕变,由这天翻地覆 的变化所产生的後遗症,不知要影响多久! 但是我却摇了摇头:「当时,你也绝想不到会有……日後这种情形发生!」 七叔声音颤涩:「当然想不到,没有人能预知日後的事。许多事都是那样,到了绝 路,要是过不去,那就从此烟消云散,完蛋大吉。要是能闯得过去,那就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道会到达甚麽地步了。」 我口唇动了动,几句话,没有说出来。 我没有说出来的话是:过了这一关,不出二十年,已经争得了天下,这当年飞将军 自天而降,率领一彪兵马杀出来救了驾的,自然也立下了不世的奇功! 当七叔说出他那个「随便改了一个名字」的名字之际,我就倒抽了一口凉气那 是一个响彻云霄,威震天下的大将军的名字,头衔也在我认识的铁蛋铁大将军之上,而 且环绕着这个大将军,有着极多的传奇性的传说,其中之一是说他身怀绝顶武功。 那当然是真的,七叔的武学造诣极高! 四、大梦 我无论怎麽想,想像力再丰富,也难以想得到我一直在寻找的七叔,竟然是当朝威 名赫赫的大将军!也难怪我不论用甚麽方法,也打听不到七叔的丝毫讯息! 谁能想到,古人所说「大隐隐於朝」,竟真有其事! 我心中疑惑丛生,因为这位大将军,在一次最剧烈的自相残杀行动之中,据称死於 非命如今看来,显然不是真的了。 可以想像得到,那场血肉横飞的自相残杀,一定令得七叔心灰意冷数十年患难 与共,生死相连的自己人,从那麽困苦的环境之中,走向胜利,但是却突然跌进了最老 套的历史血巢: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而致於爆发了残杀。 这残杀的可怕程度,远在当年与敌斗争之上!虽然他们一直习惯於杀害自己人,可 是这样大规模地残杀自己人,令人心寒! 七叔当年,虽然立过如此大功,但是一样难逃噩运,他一定是在噩运临身时,抽身 而退,还他本来面目的。数十年军功,宛若一场春梦,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曾找着了当 年船上托婴的那个女人。 我这个问题,其实看来已属多馀当然是未曾找到! 七叔叹了一声:「你说的对,我当时我这样做,绝想不到会有那样惊人的结果,可 是後来,我想得更通,当时我就算不那样做,结果仍然一样!」 我抗声道:「不会那一次战役,要是没有救兵,失败了,就此灭亡,再难翻身 !」 七叔道:「不然,因为现在事情是这样发生,所以无法想像事情如果不是这样发生 ,会怎麽样。而事实上,事情不是这样发生,必然那样发生,结果既然是早已定下的, 就不会变。」 我追问:「七叔,你说的是定数?」 七叔点头:「是的,我说的是定数,也叫气数。气数完了,怎麽都完,气数当兴, 怎麽都兴,不是任何人所能左右的。」 我当然知道,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有一个密码数字在左右。如今,七叔的说法,是 把世上任何事,人到了历史的改变,也归入这一类! 七叔又道:「所以,『历史改写』这个说法是不存在的历史一定是那样,你们 再改写了,历史在偷笑:何改之有,本来如此!」 七叔的话,乍一听,很难接受,但是只要把「个人命运」代人「历史」,也就很容 易明白了。 我略想了一想:「历史不历史,都和普通人无关。七叔,倒是你,忽然之间,进入 了崭新的人生历程,却是再也想不到的事。」 七叔大是感慨:「我的人生历程,也不是『忽然之间』,早就有几个生死之交从了 军,也曾劝我一起参加,只是我一直犹豫不决,这件事情,促成我走了这条路,也大有 因由的。」 七叔的话,令我大是感慨他们这一代人,投身军事政治的,都曾出人头地,叱 吒风云,在历史上留名,不管是美名还是臭名,总是一代的人物,七叔本身,自然也是 其中之一。 或许有许多人,都向往这样的成就,但我性格闲散不羁,总觉得世上若是没有这一 类民族英雄,人民救星,老百姓的日子会更自在得多。他们争天下争得轰轰烈烈,苦只 苦了老百姓,他们失败了,老百姓苦,他们不论是哪一方面成功了,又能惠及老百姓多 少? 我当时,没有把这份感想说出来,因为我知道,七叔投身这样的大业,动机并不伟 大,不是为了救国救民,只是为了找一份汪洋大海一般的浪漫。 所以,我在明白了七叔这些年来的非凡遭遇之後,没有追问其他的细节,只是问: 「那女婴的母亲,你……再也没有见着?」 七叔又在脸上重重抚摸着,他却并不答我的问题,自顾自道:「我被改编入正式部 队之後,屡立战功,不久,就进入了高层,在接下来的若干年中,我为他们的热忱所感 染,为他们的理想和主张陶醉,为他们的献身而热血沸腾,我真正成了其中的一分子, 直到……直到一次自相残杀,莫须有的清算,才使我看到了在种种美丽的理想背後,那 丑恶的一面。」 我不想听他说这方面的事,所以只是淡淡地道:「这种丑恶的暴露,一次接着一次 ,终於使全人类都看穿了他们的丑恶面目。」 七叔长叹一声,仰天不语。这时,连白素都有点沉不住气,她问:「那女子……」 七叔这一次,却立时接了上去:「那女子,据我估计,必和最高层的几个人中的一 个有关,但是,当我也进入高层核心之後,无论怎麽打听,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到。在当 时的环境之中,若是太着痕迹去打探最高层人物的隐私,当时会引起怀疑,所以我一直 进行得十分小心,可是,却一点消息也得不到。」 我闷哼了一声:「保密工作做太好了早知如此,你不如到敌对阵营去打听,当 年曾大张旗鼓地缉捕那女子,必知她的真正来历!」 七叔用力在大腿上拍了一下:「到我想到这一点时,已是我们在军事上取得了节节 胜利的时候,我们俘虏了大量对方的各级人员,我利用职权的方便去追查,可是发现事 情,神秘之至。」 我扬眉:「不过是两方面的追杀,何神秘之有?」 七叔吞了一口酒:「我想先查当日带队的胡队长他有名有姓,是一个很有来头 的人物,很容易我找到了他的下属、同事、上司,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当年曾有这样的 追捕行为。」 我愕然:「胡队长之外的其他人呢?」 七叔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别打岔:「我查到,在那时候,胡队长在他的任上,忽 然接到最高情报当局的密令,借调他去进行一项秘密任务,秘密任务的内容如何,只有 胡队长和最高情报首领才知道。」 我心中一动:「那最高情报首领……」 七叔吸了一口气:「在我追查到这里之前的两个月,在一次飞机失事中死了!」 我吞了一口口水,说出了一个名字那飞机失事罹难者的名字,七叔点了点头。 我感到事情越来越是隐秘和不可思议,我望着七叔:「人虽然死了,但是当年那桩 任务,总有点资料留下来,可供追查。」 七叔的回答简单之极:「没有,一点也没有就像是根本没有这件事发生过一样 ,没有资料,没有任何人可以提供任何线索,以致有时候,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 恶梦根本没有这件事发生过!」 我又不禁苦笑,如果那是「一场恶梦」的话,那这玩笑可开得够大的了。 白素道:「那女婴呢?可以从她那方面入手查只要母亲不死,没有不想去看女 儿的。」 七叔再抚了一下脸,神情苦涩:「在那场抵抗侵略的战争之中,穆庄主毁家纾难, 组成了游击队,与侵略者周旋,整个穆家庄,化为灰烬,也不知是不是有人生还,风溜 云散,我至今为止,还不曾找到过一个穆家庄的人!」 我为之默然,那场抗侵略战争,惨残无比,牺牲了近千万人,穆家庄几百口人,看 是全遭了毒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问题的唯一生机,是穆秀珍是不是当年的女婴了。如果她是,对於追查事情的真相 ,多少有点帮助。 七叔又喝了好一会酒,才道:「我千思万想,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和白素向他望去这时,在一旁的红绫,像是对七叔的叙述不再有兴趣,她离 开了一阵,再回来之後,只是翻来覆去,研究那幅油布。 忽然她问:「是不是可以把它取出来?」 那幅油布封在一个胶袋之中,经过真空处理七叔这样做,自然是为了妥善保存 ,红绫忽然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我刚想阻止,七叔已道:「可以但是不要破坏它 。」 红绫大声道:「我懂!」 接着,她就剪开了胶袋,把那幅油布,取了出来。我只望了她一眼,并没有说甚麽 ,也没有再去看那油布,因为胶袋透明,我已仔细看过,取不取出来,都是一样的。 我更想知道的,是七叔的「结论」。 七叔道:「我的结论是,那女子并未曾和女婴的父亲正式结婚。」 我点了点头这个推测,大有可能。当时部队的纪律虽然严格无比,但是男女之 情,甚麽也阻挡不住,尤其是在戎马倥偬,生命朝不保夕的时刻,男女间的关系,也就 格外浪漫和激汤,七叔的结论,合情合理。 七叔见我首肯,又道:「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秘密之至,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 我摇头:「这说不过去,连敌对阵营都知道了,自己人反倒不知道?」 七叔道:「有可能是,知道内情的自己人成了叛徒,把这消息出卖给了敌对阵营, 所以才有这样的可能!」 七叔的解释,虽然说得过去,也总嫌牵强。白素吸了一口气:「他们的组织十分严 密,这件事,或者知道的人不多,曾经议决,当作是特级秘密,那麽,七叔你自然探听 不到甚麽了!」 七叔沉吟片刻:「也有可能……是为了维护一个人的威信,那样说来……那样说来 ……」 七叔讲到这里,脸上不禁变色。 我也大是骇然因为一个组织,若是要为一个人隐瞒一段不光彩的历史,隐瞒到 了连七叔这样地位的人,连一点消息也探听不出,那麽,这个被维护的人,除了是最高 首领之外,不可能是别人! 因为谁都知道,除了最高首领一个人之外,其他任何人,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 上的,一样都被揪出来清算过,不知有多少莫名其妙的罪名,曾加在他们的身上,连「 每天要吃一只鸡」,都成为煌煌纪录在正式文件中的罪名,何况是这种明显违反纪律的 「乱搞男女关系」,当然也早被揭发了! 只有最高首领,事情若发生在他的身上,谁又敢再提半个字? 我感到吃惊的,并不是想到了事情发生在甚麽人身上的可能,而是进一步想到,若 是组织有意要抹去这一段事实,那麽,造成母女逃亡,引发敌人追捕,可能正是组织出 卖了她们母女! 这种情形虽然匪夷所思,但是发生在那样的组织中,并非不可能的事! 如果是这样,那麽,整件事,就是整个组织的丑恶,当然知其事者,绝不再提,七 叔自然也就怎麽也打探不出消息来了。 想到这里,我也不由得面色发青。七叔沉声道:「你也想到当年敌人何由得知她们 母女的行踪了?」 我点了点头,白素也想到了,她低声道:「太卑鄙了!太卑鄙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只是有这个可能。」 七叔站了起来,来回踱步,我忽然又感到一股寒意,涌上心头那部小说的情节 ,突然涌上我的心头。同时,我也注意到白素神色有异,显然她也想到了这一点。 七叔也知道我们想到了甚麽,他徐徐地道:「我也想到过了,她跳河逃生,结果成 功,可是组织为了掩饰一个大人物的风流行为,把她……牺牲了……」 白素喃喃地道:「不……不……」 我盯着七叔:「如果是这样,你应该查得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七叔苦笑:「组织真正的核心,只有不到十个人,如果秘密不出核心,那麽,我不 在这十个人之内,自然也无法得知。」 我道:「铁蛋他」 七叔一挥手:「这小子,在那场动乱之中,若不是我力保他,早已性命难保,岂止 断了腿而已。」 七叔在这样说了之後,又凄然一笑:「谁知道不多久,我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了。」 我闷哼一声:「历史上,有的是争天下成功之後,大杀功臣的事,这是民族的『优 良传统』,倒并不是甚麽人的创新意念。」 白素沉声道:「说来说去,是再也没有那女子的消息了?」 七叔点了点头:「多少年来,我一闭上眼睛,当年河上的那一幕,就历历再现。可 是,始终打听不到她的半分消息,这人,就像是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我听得七叔这样说,心中一动,因为多少年来,我打听寻找七叔的下落,情形也差 不多七叔是消失在空气之中一样! 谁又能料得到七叔摇身一变,成为当朝一品大臣呢?我道:「会不会她也彻底改变 了容貌,改变了身分?」 七叔双手一摊:「若是这样,那更难找了!」 白素摇头:「我坚信,只要她不死,一定会去探视她的女儿。」 我望了白素一眼,欲言又止我心中所想的是「未必」,她的母亲,就曾硬着心 肠,留在苗疆,可是我又不能不承认白素所说有理她母亲毕竟回来过,只不过不是 探视女儿,而是把女儿的女儿带走了! 那女子的性格,看是和白素的母亲陈大小姐相近,不去探视女儿,也不是甚麽怪事 。 我自然也明白,白素这样说,意思是,如果真正没有线索,从穆秀珍处下手,是一 个办法,自然,先决条件是,穆秀珍必须就是当年那个女婴。 七叔的故事,到这里,已经没有甚麽进展可言了。他经过了那麽多年的努力,甚至 因此参与了一个皇朝的建立「重要人物」,依然一无所得,那又岂是我们坐在房间里讨 论一下,就可以有结果的? 我只好转换话题:「你急流勇退,只怕你会成为历史上最神秘的人物。」 七叔喟叹:「历史是天下最假的东西,历史真相,永不为人所知,人们知道的,全 是操纵历史的人想要人知道的事,像我,就明告死亡,不再有人知我真正的身世,也不 会有人知我没有死。」 我又道:「七叔,我们分离虽久,但是我看你的外貌,似乎还是可和我那印象之中 吻合,不像是你曾经彻底地改变过容貌。」 七叔听了,更不断抚脸:「当时,虽然容貌大变,但是骨头不断生长,长着长着, 又长到了原来的样子,容貌也恢复了八成。」 七叔所说的情形,我闻所未闻,听了已令人骇然,七叔又道:「由此可知,一个人 不但命运,早已注定,就连他的外形如何,已早由遗传密码所决定的。」 白素道:「黄蝉提供的资料说,盗走叁件喇嘛教法物的人,电脑根据X光片组成的 容貌,就和卫斯理一样,七叔和他,现在看来,也有五六分相似。」 七叔感叹:「我本来已不想再问世事,但当年既然曾答应了那老喇嘛,总要忠人於 事,真想不到,反倒误了喇嘛教的大事!」 我不以为然:「这种大事,自然也是早有定数安排,不是任何力量所能改变的。」 七叔苦笑:「其实,我也有一份私心当年,不是为了要沉那叁件法物入河,我 也不会在滴水成冰的寒夜,在甲板上留连,自然也不会碰见那女子,一切都由那叁件法 物而起,於是我想」 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自然是他的想法十分不切实际之故。 他想的是,那女子的出现,由叁件法物而起,他再把叁件法物弄到手,是不是会由 此而再遇那女子呢?这种想法,自然是在绝望之馀的妄想,几近幼稚,所以他就没有再 说下去。 我忽然想起一些事,就问他:「藏那叁件法物的库房,属於极度秘密,何以你能如 入无人之境?」 七叔伸了一个懒腰:「这就和我的权位有关了,铁蛋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他,给他 不少照顾,他後来视我为至交,他曾是那群女孩子的领导,那些女孩子之中,我最喜欢 秋英,可看出她不是常人,就常和她接触,虽然我不知她真正来历,但也隐约可以猜到 ,她和喇嘛教有十分不寻常的关系。」 我点了点头七叔没有再向下说,我也没有再问,根本不必问,也可以知道情形 是如何发展了。 秋英是库房的主管,七叔通过她,要进入库房,自然再容易不过。 追查失物的黄蝉,再精灵再有想像力,也绝计想不到盗宝人会是早已宣布死亡,又 是她所熟悉的一个如此高级的首长。 此举之奇,也可以说是奇至极点了。 七叔又接连叹了几口气,一口喝乾了半瓶酒,再伸一个懒腰,道:「我困了。」 我忙道:「请到客房休息。」 七叔站了起来,果然一脸倦色,他摇了摇头:「我告辞了。」 我听出他说这四个字,大有别意,不禁吃了一惊,失声道:「你隐居也够久了,还 想再进一步?」 七叔坦然道:「是,这世上再无可牵挂之事,我自然也可以与世上一切事无关了。 」 我大摇其头:「怎能这样说?你还没有找自己心仪的人。」 七叔的神色更疲倦:「我找过了,找不到我已把当年发生的事,当作是一场幻 梦,几十年梦不醒,到如今梦醒了,才知道在梦中做人,是何等可怜!」 白素沉声道:「世人都在梦中做人。」 七叔笑:「那就容我先醒大梦谁先觉?我先醒一步,是我的福分。」 我又道:「还有那个女婴,她是不是现在的穆秀珍,你也没有弄清楚。」 七叔仍然望向远方:「你说了她现在生活很好,何必去打搅她?」 这一点,我倒并不坚持,因为一个人若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有甚麽问题,自然 甚麽问题也没有。一旦知道了,除了增加烦恼之外,不可能有别的结果。 我再道:「还有那一堆数字,你还没解开它的谜。」 七叔拍着手笑:「那是梦中的东西,我大梦已醒,又与我何干?」 我在说到「那一堆数字」之际,顺手向红绫指了一指。因为红绫一直在专注那幅油 布,好久了,连动也未曾动这对於好动的红绫来说,少见之至。 这时,我说得快,七叔回应得快,可是红绫,接得更快,她立即道:「那不是梦里 的东西。」 我们叁个人都一怔,齐声问:「那是甚麽东西?」 问了之後,七叔才觉得那与他声称的「大梦已醒」的态度,大不符合,所以搓着手 ,很是无奈。 红绫的回答更玄:「我不知道那是甚麽东西!」 我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再问,红绫扬着那幅油布,问:「爸,你说 这是一种叫做『油布』的东西?」 我一听话中有因,忙反问:「你说不是?」 五、异常反应 红绫点头:「油布有桐油,棉布,还有甚麽?」 她这样一问,连七叔也不禁倦容全消。 红绫见我们都不出声,她又道:「这东西,没有油布应有的成分,那黑色的,也不 是漆!」 我疾声问:「那麽,它是甚麽?」 红绫答得乾脆:「我不知道。」 红绫说不知道,那就是真的不知道,我向七叔望去,七叔的神情,疑惑之至:「不 是油布是甚麽?我一看就以为那是油布一直以为那是油布,所以,从来也没有想过 去化验它,看看这真是甚麽?」 我伸手自红绫的手中,接过了那幅油布来,用手指搓了一下,那质感,除了油布之 外,实在不可能是别的甚麽。我把它交给了白素,白素把它握在手中,神情也疑惑之至 。我道:「简单,把它拿去化验就行。」 我一面说,一面拿起一把剪刀,想把它剪下一角来作化验之用。可是剪刀在手,发 现竟无从下手。因为上面写满了数字,几乎达一点空隙也没有,想剪下米粒大小的一块 来,也在所不能。 我向七叔望去,他伸手向自己的额头指了一指,意思是数字,他全部记在脑中,我 摇头这靠不住,八千多个数字,不论在第几位记错了一个,其涵义就可能相差十万 八千里。 七叔明白我的意思:「我有摄影纪录,也有可以放大的微型软片我对电脑不是 十分熟悉,但是你完全可以放心,把这些数字,输入电脑之後,再加以化验。」 我吸了一口气:「把这些数字,输入电脑,是势在必行的事,要解开那麽庞大数字 的谜团,人力肯定无能为力,七叔,你能全权委托我进行。」 七叔摊了摊手:「我把这段往事告诉你,就是还有此意时不我予,我也没有时 间去破解这个谜了。」 七叔的这种感叹,并不是说他真正生命朝不保夕,那是上了年纪的人常有的感叹, 我道:「那你就好好在这里休息,让我去进行。」 七叔考虑了片刻,总算点了头。 我向红绫望去:「你甚麽时候,有了触手就知物质质地的本领?」 红绫叫了起来:「我不是触手就知,而是经过缜密的分析!」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的脑袋。 我仍然不明白她何以有了这种本领,但在一旁的白素,已示意我别再问下去。我已 知道发生在红绫身上的古怪事情甚多,有的早已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而且,红绫本身 也难以向我解释明白,所以我便不再问,改口道:「这事,最好委托戈壁沙漠去做。」 白素道:「他们……好奇心太甚,只怕七叔不愿意他当年的事,广为流传……」 七叔立时道:「说得对。」 我想了一想:「可以说明在先,只做事,不准问。」 我这时,提出要戈壁沙漠来帮助对付,包括了要请他们把这八千多个数字输入电脑 ,也要他们化验「油布」和书写数字的「漆」的质地成分种种事情在内。 要做这些事,戈壁沙漠自然胜任有馀,我其时,并未想到,事情会有意料之外的突 破,只是在考虑如何可以不伤他们的自尊心,又杜绝他们的好奇心。 并不是我对他们不信任,只是我感到七叔的故事,牵涉到很多人的秘密,尤其是穆 秀珍的身世,所以我不以为太多人知道,是一件好事。 白素明白我的意思,她道:「分开来先把那堆数字给他们,等到我和秀珍取得了联 络之後,看她的意思如何,再作打算!」 我大表同意,於是,白素把油布上的数字影印,我和戈壁沙漠联络。 本来,这两人一听到我的电话,每次都是兴高采烈,唯恐我在进行的事,没他们的 份,总是立刻飞奔而来。可是这一次,竟然大是不同,电话一打通,我道:「有一件事 ,想和两位一起研究研究。」 我说了之後,足有四十八秒,电话的那头,竟然没有反应。我「喂喂」了几声,才 听得两人道:「对不起,卫斯理,我们近来很忙忙得屎流屁流,简直连放屁的时间 也没有,不能帮你。」 我素知两人说话夸张,但是忙到了「连放屁的时间也没有」,就未免太过分了。 这两个家伙,竟然「吊起来卖」,端其臭架子,这令我有点恼火,我道:「我这裹 的事,揭开就有趣是你们自己曾求我的,若是有神秘之事,需要探索,不要忘了你 们的一份。」 两人犹豫了一下,可知我的话,已经打动了他们的好奇心。 可是,接下来,他们的话,仍然是拒绝:「对不起,卫斯理,我们实在太忙了,真 的,手头上的事,一秒钟也放不下一秒钟都不浪费,也不知道有生之年,是不是能 够做得完。」 我大是恼怒,这两个家伙,竟一再推叁搪四,我大声道:「做不完,就带进棺材去 做!」 两人竟然不以为忤,长叹一声:「要是真能带进棺材去做,那就好了。」 我不禁感到自己大是不对,不应该这样对待他们在许多事情上,他们两人,以 他们过人的才智,帮助我解决了许多疑难。如今他们推辞,必然有他们的原因,我怎能 强人所难? 这麽一想,我大是内疚:「对不起,我太自私了我想你们研究的事,不是我自 己的事。」 两人道:「我们现在在忙的,也不是自己的事。」 我进一步提出:「我是不是帮得上忙?」 两人迟疑了一下,我听得他们像是低声争辩了几句,才听得他们道:「我们……需 要和一座大型电脑取得联络,要和那大型电脑沟通,通过它,分析一些资料,你能帮我 们?」 我听了之後,不禁呆了一呆我正想借他们的电脑设备,来分析这一堆神秘数字 ,谁知道他们还需要大型电脑的协助。 我想了想:「我知道,在欧洲的云氏工业集团,他们拥有全欧洲最大的」 我的话可没有说完,突然听到戈壁沙漠发出了一下怪叫声,像是触了电一样,紧接 着,电话就挂断了! 我不禁大吃一惊这情节,倒有点像紧张电影中的情节电话打到一半,对方 那边,忽然发生了变故。 我赶紧放下电话,略定了定神,白素已递过另一具电话来。 我接过电话,拨戈壁沙漠的号码,可是才拨到一半,原来的电话已响起,白素按按 掣,就听到了戈壁沙漠的声音,两人在齐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们道歉,这证明没有甚麽大不了的变故。我斥道:「你们在搞甚麽鬼?」 两人支吾了一阵,才道:「我们太忙,一面通话,一面工作,所以忙中有错。」 我大喝一声:「见鬼,究竟在弄甚麽花样,从实招来,要是不说」 我还没有说出下文,两人已经怪叫:「就是不说!」 这两人就是如此可爱,他们并不否认他们心中有事,只是说「不说」! 我叹了一声:「多年交情,原来如此!」 两人一听,叫起屈来:「卫斯理,你也不见得每一件事都对我们说,何况,那是别 人的事!」 想起在找他们之前,我还花了一番心思,如何对待他们,我不禁大是惭愧,忙道: 「是,代他人守秘密,是做人的起码道德等你们发觉了之後,是不是可以帮我这个 忙?还有,云氏工业集团的电脑,你们要不要?」 两人又像是被鬼捏住了颈子一样叫了起来:「不要!不要!绝不要。」 我心中疑惑之至:云氏工业集团的大型电脑设备,号称全欧洲首屈一指,而且云四 风和穆秀珍都是熟人,一说即合,为甚麽戈壁沙漠会对之有如此的抗拒? 其他的大型电脑组合,虽然也可以借得到,但是却要大费周章! 我闷哼了一声:「我只当你们需要大型电脑,不知道你们还要选择性地接纳!」 两人急忙道:「不要了,甚麽也不要了,就当我们没有提过!」 我心中更是疑惑,一时之间,想不出其中原因来,向白素看去,只见她眉心打结, 也正在思索。我赌气道:「不提就不提!」 就在这时,白素开口:「戈先生,沙先生!」 两人忙道:「阿嫂太客气了,叫我们的名字就行。」 白素道:「本来,我们要两位帮忙解决的,是一大堆数字之谜。」 这句话一出口,只听得电话那面,传来了「嗖」地一声响,两个人一起倒抽了一口 凉气,接着,两个人就像是捱了闷棍一般,没有了声息。 白素向我扬了扬眉,我只知道白素这一句话,起了相当大的作用,可是我却不知道 这作用如何会发生。 後来,白素笑我:「这不是好现象,怎麽你的反应,变得如此迟钝了?」 我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只能说你的反应更灵敏了,我怎麽能想到有这麽微妙的联 系在!」 白素又安慰我:「我也是灵光一闪,从他们的异常反应之中,得到了灵感。」 我向她拱手,表示叹服。 白素的「灵光一闪」是这样来的:戈壁沙漠在两次听到了「云氏工业集团大型电脑 」之後,都有异常的反应,於是在她的脑中,先闪出了云四风,穆秀珍的名字(我也曾 想到过,可是我没有像她那样进一步说下去),然後,她立即想到,我们要解决的那一 堆数字,来自一个女婴的襁褓,而这个女婴有可能是穆秀珍。 就像是演算数学题一样,她找到了相同的因子:穆秀珍。接着,她就想到,如果事 情有关穆秀珍的秘密,而穆秀珍又不想任何人知道,自然不能通过云氏集团的电脑来解 决这就是两人有异常反应的原因。 而那堆数字,和穆秀珍身世有关的可能甚大,会不会穆秀珍亦有了这堆数字,知道 和她自己有关,正帮助戈壁沙漠在解决呢? 一想到这里,两种全然不相干的事,就有了联系,所以她就冒出了这一句话来。 如果她设想全然不符事实,戈壁沙漠自然不知道白素在说甚麽,而如果她料中,那 麽,她这句话,就有雷霆万钧之力! 现在,从戈壁沙漠两人的反应来看,白素的那句话,起作用了! 我当时只知起作用,并不知就里,但是就势帮腔,我却是懂的。我立时道:是一大 堆数字,八千多个!」 我这句话才一出,就听到一阵淅沥哗啦,难以解释的声音。 我估计,那是两人在听了我的话之後,有了相当过激的反应,例如直跳了起来等等 ,碰翻了不知甚麽东西而造成的。我沉声道:「两位多保重!」 只听得两人呻吟也似的声音传来:「八千……八千……八千……」 他们连说了叁声「八千」,那更使我和白素肯定,他们的怪异反常行为,正是和这 堆数字有关! 而且,我们也进一步肯定了,这一堆数字,和穆秀珍有关至於有关到了甚麽程 度,和何以有关,这时我们自然无法深究。 而就在两人的「八千」声中,我和白素齐声接了上去:「叁百」 两人又发出了一下类似呻吟的声响,接下来的声音,很是微弱,有点气若游丝的味 道,他们说的是:「四十四十」 我大声道:「一」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一」字,但是却力道甚大,轰得戈壁沙漠,足有一分钟 出不了声,我「喂」了几十下,他们才有了反应。 他们一有反应,却甚出我的意料之外,他们一起埋怨起穆秀珍来。两人道:「云夫 人也真是,要我们对天赌咒,不能露秘密,他自己又去找卫斯理和白素,这……真是 太欺负人了!」 两人的语调,真是伤心欲绝,而他们的话,也证明了在他们手上的那堆数字,真是 和穆秀珍有关,是穆秀珍找他们进行研究的。 不知道为甚麽穆秀珍不肯让别人知道,看起来,竟像是她的丈夫云四风也不知情。 而这时,我真是心花怒放之至,因为这是一大突破这堆谜一样的数字,当年那 女婴是否穆秀珍等等,多年来的疑问,却可以有一个突破! 而许多疑团,在有了一个突破之後,往往就离水落石出之期不远了! 我大声道:「两位,我们是不是要对一对那堆数字,从头对起,还是从尾对起?」 戈壁沙漠喘着气,一口气说了二十个数字,正是那堆数字的头二十个,我接下去, 也念了二十个,两人叫了起来:「不必对了,不必对了,云夫人真是,唉,云夫人真是 ……太……太……」 听到两人恨声不绝,白素柔声道:「两位怪错人了,我们手头上的这组数字,并非 来自云夫人,而是另有获得的途径。」 两人「啊」地一声,像是意外之至,他们的脑筋极灵活:「要是两方面来路一对证 ,对解开这组数字之谜,大有帮助!」 我说道:「是啊,云夫人可有告诉你们这组数字,她自何处得来?」 两人叹了一声:「没有,而且,她也要求我们,不要追问。」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道:「那麽,请两位立刻和她联络,与她一起到我们这 里来,我相信双方印证,可以有大突破。」 两人道:「是……是……但你们」 我忙道:「当然我们也找她。」 穆秀珍已成了事情的关键人物,在戈壁沙漠连声答应,通话完毕之後,白素眉心打 结,神情怅然:「秀珍竟不来找我们相助,而去找戈壁沙漠,这未免令人伤心。」 我知道白素和穆秀珍一见如故,十分投契,知己好友有事去找别人,不找她,这自 然令人不快。 但是我很快就找到了安慰她的话:「这事,其中一定还有很多隐瞒的内情,她不愿 让她身边的人知道,亲如她的丈夫,只怕也不知道,不然,戈壁沙漠不会一听云氏集团 ,就有异常反应。还有,她堂姐木兰花的本领还小了吗?我看她连木兰花都瞒着。」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令白素为之释怀。她沉声道:「如今单等她出现了。」 红绫在一旁,直到此际,才冒出了一句:「事情和秀珍姨有关?」 白素点头:「可能有关!」 我们都留意到了红绫一直在专注那组数字,也知道她的脑部活动与常人有异,她先 是发现了那些数字,并非用漆写在油布之上,这一发现,已是一个极大突破。所以我和 白素,异口同声地问:「你又有甚麽发现?」 红绫现出茫然神色:「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但是,她随即又现出十分具信心的神情:「不过不要紧,真没有办法了,我可以去 找妈妈的妈妈。」 我和白素一听,都不禁笑了起来还以为她有甚麽办法,原来还是小孩子的办法 ,有了困难,去找大人。但是转念一想,红绫的外婆,白素的妈妈,早已成了外星人, 生命形成有了彻底的改变,和地球人相比,也是「神仙」的地位了。 那麽,在地球人眼中看来,深不可测的一堆数字,对她来说,是不是可以一目了然 呢? 这就像普通人面对复杂的数学演算,全然不知解法,但是数学家却完全可了解一样 。 数字,本来只是一种代表性的符号,它的本身,甚麽意义也没有,但是一经组合变 化,却可以代表一切,不但可以代表地球上的万事万物,甚至宇宙间的万事万物,也可 以用数字的组合来代表。 如果问题真正到了我们的能力难以解决的地步,那麽,红绫的办法,就是极好的办 法。 白素先笑了起来:「事情真是和秀珍姨有关,我看你真的要帮她!」 想来红绫是感到,能为她的秀珍姨出点力,是很高兴的事她和穆秀珍性情相近 ,十分投契。所以,她一举发出了好几下欢呼声。 不过,她又道:「若是凭我自己的力量,能解开这堆数字之谜,自然更好。」 我和白素一起道:「那当然,不过,你可也别太辛苦了,尽自己能力就好。」 红绫欣然答应。我性子急,第二天,就把那「油布」拿到一个设备完善的化验室之 中,去找他们的负责人,那是我相识多年的朋友。 他一听得我有东西找他化验,就大是紧张,亲自出手,并允许我在一旁参加。 在经过了各项测试之後,最後是光谱试验,在萤光幕上出现的,是一片银灰色的光 芒。 我性子急,连声道:「怎麽样,究竟是甚麽?」 所长一脸苦笑:「卫斯理,好像认识你以来,你交给我化验的东西,没有一样是有 结果的!」 整个过程,我在一旁,我当然可以知道,那几十道化验程序,没有一道是有结果的 ,我刚才那一问,只不过存着万一的希望而已。 我伸手向他的肩头拍了几下:「别难过,我等於已经知道结果了。」 他用疑惑的眼光望向我,我道:「我可以肯定,这里的设备,加上你的专业知识, 只要是地球上可以叫得出名堂的东西,在你这里,就一定会有化验的结果这就是我 要知道的结果。」 所长的神情,本来很是沮丧,听到了我这几句话,他的脸上,才算是又有了生气, 他连声道:「你真会给人鼓励,谢谢你,真谢谢你。」 我把那幅「油布」,郑而重之地藏好,回家去,向七叔和白素,说出了经过,红绫 带着她的那头鹰,躲到一株大树上去,她告诉白素,她「需要一个好一点的环境,去研 究那堆数字」。 七叔和白素听了,都半晌不语,我摊了摊手:「虽然又是这样,但这是事实,这堆 数字,和记录数字的物体,都不属於地球。」 白素默然,七叔却「呵呵」大笑起来,我听出他的笑声之中,有明显的不同意和嘲 弄之意。 我望向他,他直指着我:「你记述的古怪事太多,而且太投入了,以至把事情都定 在一个公式的范围之内了!」 我抗辩:「科学的事实是:经过化验,不能确定这是甚麽东西,所以我的结论是这 东西不属於地球。」 白素竟也站在七叔一边,她道:「你忽略了一个事实。」 六、命数 我扬眉:「请指出这个被我忽略了的事实。」 白素道:「数字的表达形式,完全属於地球。」 我呆了一呆,是的,我忽略了这一个事实,但是我有我的想法:「假设,一个外星 人要把一些讯息,表达给地球人知道,那麽,必然会运用地球人对讯息的表达方法。」 七叔的意见,显然和白素一致,他道:「如果外星人要对地球人表达讯息,不光是 运用地球讯号,而且也会用地球人明白的方法。」 我点头:「是,我们不明白这堆数字表示甚麽,那只是我们的问题你把电脑软 体交到原始人的手中,他也绝不知道那是一种讯息的传递,可是电脑软体,却是地球人 表达讯息的方式。」 七叔闷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若干年後,人类一看这堆数字,就可以知道它的 含义?」 我吸了一口气:「大抵如此。」 七叔和白素半晌不语,才问:「你这样的假设,达成甚麽样的结论?」 我苦笑:「没有结论,因为我们对那女子是在甚麽样的情形之下获得这堆数字的, 一无所知,但是却可以继续假设下去。」 七叔伸手在额上轻敲了两下:「嗯,用典型的卫氏假设法?」 我很认真地回答:「七叔,这卫氏假设法,是累积经验、知识而得来,而经验和知 识,有很主要的部分,来自你的影响和教导!」 七叔「呵呵」笑了起来:「不敢当得很且让我来假设下去那女子,在其时 某地,遇上了一个外星朋友,那外星朋友,把这堆数字给了那女子……」 七叔说到这里,向我望了一眼,我颔首表示同意。 七叔又道:「外星朋友可能告诉了那女子这堆数字的含义,也可能没有。但必然使 那女子知道了这堆数字的重要性,所以,那女子才把写了数字的『油布』,郑而重之, 藏了起来,并且把孩子在危急时,托给了可靠的人!」 我点点头,但补充:「那女子的危险处境,是纯地球式的,和宇宙天体,外星朋友 无关。」 七叔和白素的态度,略有保留,但同意了我的说法。 七叔又道:「可是,那女子在托婴之时,为甚麽不对我说明有这个秘密在婴孩的身 上?」 白素道:「她可能认为自己不久就可以脱险,可以得回孩子,得回秘密,那麽,就 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假设她知道那堆数字的含义,那麽她必然认为,秘密少一个 人知道好一点。」 白素说了之後,略顿了一顿:「谁知道她一去之後,就此下落不明。」 我补充一句:「数字藏在婴儿身上,是不是可能和婴儿有关?且假设那婴儿就是穆 秀珍,那麽,穆秀珍又从何处,得到了这堆数字?」 七叔不耐烦起来:「这不叫假设,叫不断地提问题,而又没有一个问题有答案!」 我道:「看来你对『卫氏假设法』不够了解要有答案,必须先有问题!」 七叔瞪了我一眼,我忙举手:「现在,至少多了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关键人物!」 七叔闷哼了一声:「谁?」 我道:「除了那女子之外,我们现在,知道穆秀珍也知道那一堆数字,这是一大突 破,而且,要找穆秀珍,不是难事!」 七叔总算接受了我的看法,他喃喃地道:「真怪,穆秀珍……秀珍她是从哪里得到 这堆数字的?」 我道:「这就是问题的最大关键我假设,是那女子和秀珍,母女相会,她给她 的。」 我口中的「母女相会」中的「母」,自然是指七叔当年在船上遇到的那女子而言。 七叔一听之下,就有点着魔,他喃喃地道:「母女相会……母女相会……她会想到去看 女儿,为甚麽会想不到来看看我?」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白素道:「你整个变了样子,又改名换姓的,这些年来,我 们也用尽了心机,打听你的消息,又还不是一点结果都没有!」 七叔「呀」地一声,如梦初醒:「是啊,我在找她,她也在找我!我找不到她,她 也一样找不到我。」 我道:「我打听你的下落,也只探听到你曾到过穆家庄为止,接着就是下落不明了 ,想来她打听你的下落,也是到此为止。」 七叔一拍大腿:「瞧啊,此所以她能和秀珍母女相会,因为从我曾到穆家庄这一点 上,她能猜到,孩子被留在穆家庄了!」 我知道,要循此线索分析下去,非肯定穆秀珍就是当年那女婴不可。 虽然这一点的可能性也极高「秀珍」虽然是一个普通的女性名字,但姓穆的人 并不是大姓。当然,一切还都要等穆秀珍来到,证明她确是穆家庄的人,证明她确曾母 女相会过,说出她得到那堆数字的经过,才会有更进一步的突破。 我也说过,要找穆秀珍并不难确然如此,以前几次,我想和她联络,都很快可 以如愿,更何况现在,她有事托戈壁沙漠在进行,必然要和两人联络。 可是事情却有点古怪,一连七八天,我和戈壁沙漠,每天早晚联络一次,都没有穆 秀珍的消息。 到了第十天,我忍不住,和她的丈夫云四风联络,云四风大是讶异:「从上次到现 在,你一直没有找到她?」 我觉得抱歉:「是的,所以才再来打搅你。」 云四风道:「我也不知道她在何处,她经常很久没有联络,我也习惯了。」 我只好反过来安慰他:「是啊,她行踪如神龙见首,是大家都知道的!」 白素在我和云四风联络之後,对我道:「尽可能别再去找他了,倒惹他担心。」 我只好苦笑在这期间,最不耐烦的,要算是七叔了,他学红绫,也每天对着那 堆数字看,每天问红绫叁四遍:「娃子,可有头绪?」 红绫每次的答覆,也都是摇头。 我和白素,也没有闲着,一样在研究那堆数字,并且和几个密码专家联络过。 几个专家的意见一致,动作也一致先说他们的动作,都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我 不满:「你们不是专家麽?专家的专长不是剖解密码麽?为甚麽除了摇头,甚麽都说不 上去?」 他们的回答是:「你不能随便弄一大堆乱七八槽的数字来,就称之为密码。密码虽 然有几千种,但只要是密码,一定是用来传递讯息之用,就有一定的规律。别看数字只 有十个,但是组合起来,却是千变万化。密码可以由两个数字起,组成无数组,但用密 码来表示讯息,必然有许多组是重复出现的,也就可以从重复出现的次数多寡之中,找 到文字运用的规律。可是这一堆数字,难以分组,也绝非重复出现的数字组合,所以, 这堆数字,不是密码不属於密码的范畴!」 解释得足够详细的了,但仍然解不开谜,我没好气地问:「那它是甚麽?」 专家就是从这时开始摇头的:「不知道,或许只是一组数字,或许有特殊的意义, 别以为数字多,含义就一定大,圆周率就算计到叁万位,仍然只是圆周率。」 我闷哼一声,其中一个专家道:「卫斯理,在你的记述之中,不是屡屡提及『生命 密码』麽?或许,这就是某一生命形成的密码,还在人类的知识范围之外,请恕我们这 些地球人无能为力!」 另一个专家,对我轻视他们的态度,大大不满,竟口出恶言:「去找你的外星人相 好找答案好了!」 我本来想反唇相讥,可是一转念之间,也就不再和那种只知道地球有人,不知道天 外有天的人一般见识。 专家之中,只有一个,资格极老的,他的一番话,颇有见地。他道:「一堆数字所 代表的讯息,可以是任何讯息,也可以是极简单,也可以极复杂,所谓『密码』,只不 过是人拿数字来作捉迷藏游戏的工具而已,和真正数字所能代表的天地,毫不相干,我 们不能给你答案,是你找错人了,不是我们无能!」 我苦笑:「那我应该找谁?」 老专家吸了一口气:「或许,正如刚才我那位同行所说,应该去找你的外星朋友。 」 我也跟着苦笑,无功而退。 这时候,时间已过去了约有半个月,穆秀珍还是音讯全无。 我和白素论及那批密码专家的话,白素忽然道:「上次,穆秀珍说有很大的困扰, 要求有超能力的人帮忙,你介绍了甚麽人给她?」 我记起来了,那一次,是在大富豪陶启泉的小岛上,穆秀珍虽然没有对我们说甚麽 ,但是在陶启泉的口中,我们知道她正受着一些事困扰,陶启泉佩服她竟能若无其事 她也真的若无其事,还坚持要留在岛上,教红绫潜水,後来还是我们有事要急起苗疆 ,这才分了手的。 那次,我介绍给她,希望能给她助力的人是康维十七世。康维是我所认识者之中, 最怪的一个人,他是一个「活了的机械人」,是宇宙之中的一种新生命形式非生物 性的生命。 康维几乎可以说是无所不能的,他的脑部「记忆库」中所储藏的资料之丰富,别说 在地球上无人能及,在整个宇宙之中,也非同凡响,因为他来自叁晶星,而叁晶星人的 文明,走在宇宙芸芸众星的前列,而他又是叁晶星科学发展的前锋! 当时,穆秀珍就曾大喜过望,立刻要去见他。後来她是不是和康维见了面,我不得 而知,我也不知当时穆秀珍的烦恼是甚麽,是不是和如今的这件事有关系。但无论如何 ,从康维处了解一下穆秀珍,至少了解一下她当时有甚麽困扰,也不会有害处。 何况康维这个人有趣之至,由於当初他的设计,是完全依照地球人的思想行为,所 以,他和地球人,根本没有分别,绝不似外星人。 我和康维的交往不深原振侠医生和他交情好得多。但我们也不是全无渊源,至 少,他如今的爱妻柳絮,能够摆脱组织的纠缠,成为一个自由人,我也曾参与其事。已 有相当时日没和他联络了,不妨在他那里,打探一下穆秀珍的事。 康维有一个联络的电脑密码传给我,我一直没有用过。一来,运用电脑联络,我不 是很熟练,二来,我始终认为,他这种形式的「新生命」,总有点异样,没有甚麽事, 也就不必距离太近了。 决定了和康维联络,我在电脑桌前,坐了下来,按下了一连串的键钮,早些年,我 曾在记述中预言:总有一天,人离开电脑,就无法生活。这「总有一天」来得好快,早 已在无声无息之中掩到了;现在,没有了电脑,人类已经无法生活了。 如今的所谓「现代化生活」,究竟是人在驾御电脑,还是人像婴儿依赖乳汁一样, 依赖电脑,没有了电脑就不能生活,实在已经很明显了。只不过许多人还在自我陶醉, 不自觉察而已。 如果有一朝,电脑活了,也就是人类的末日而康维却正是活了的电脑,我之所 以不愿意主动和康维来往,原因也正在於此。 但我实际上并不排斥康维,我甚至在想,有朝一日,若是地球上的电脑,全部活了 ,而它们在活了之後,能够和康维一样,没有生物性生命的残杀同类的遗传,反倒发挥 了生物性生命几千年来,通过种种方法想发挥而成绩不彰的良知,那麽,世界或许会变 得更可爱些! 别以为那是很久远的事就像人类依赖电脑生活的时代悄没声地迅速到来一样, 这日子,也必然会在不知不觉中出现。 我一面使用电脑和康维联络一面各种想法,纷至沓来,心绪甚乱。 过了一会,只见电脑终端机的萤光幕上,出现了「哈哈」的字样。 一看到这样的字样,就犹如大胡子康维,站在面前一样。 我还必须肯定那是他自己,还是他的电脑设施在代答。我又操作了片刻,萤光幕上 ,一行一行,先出现看来没有意义的线条,不多久,这些线条,就形成了一幅人像,正 是看来豪迈的大胡子康维。 在萤幕上的康维,向我单着眼,眨了几下,就现出了文字:「卫君,你好,秋月明 朗,湖景真人,盍兴手来,共谋一醉?」 我回了过去:「有事相询年前,曾介绍穆秀珍女士找阁下,有事求助,不知情 形如何?」 康维略有犹豫的神情,他的回答是:「穆女士来过,相见甚欢。」 然後,不等我再问,他又道:「彼与我商议之事,曾一再叮嘱,不能外,也曾答 允,故无可奉告。」 我连打了叁个「哼」过去,在萤幕上的康维,大有为难之处,可是仍然摇头。 我没好气:「好了,不理穆女士之事,我有一堆数字,不知何解,请你告知。」 康维高兴起来:「放马过来,必然叁个回合,手起刀落,斩来将於马前。」 他这个机械人,由於输入资料的缘故,对有些语言文字,缺乏活学活用的经验,所 以行文造句,有点古怪,不过,当然我都能理解。 我立时告诉他:「你记下了,数字一共是八千叁百四十一个。」 康维一怔,不等我把数字打过去,他竟已一下子,回了十来个数字过来,正是那一 堆数字开头的十来个。我立时表示:「正是,原来你早已接触过这堆数字。」 他的回答说:「正是,原来你早已接触过穆秀珍!」 我吸了一口气,从他的反应之中,我已经可以知道穆秀珍当日找他求助的是甚麽了 。 穆秀珍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这堆数字,又知道数字和她自身有关,所以到处求人帮助 ,想解开这堆数字之谜。 而令我疑惑的是,看来,康维十七世竟然也对这堆数字无能为力,因为,若是在康 维处有了答案,她就不会再去找戈壁沙漠了。 那是甚麽样的难题,竟连康维十七世,也难以对它有结论?真是太不可思议! 我於是问:「这堆数字,你对之一无所知?」 康维的回答,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在萤光幕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不」字 ,遮过了他的脸面。 我忙打了七八个问号过去。 可是康维却迟迟未有回答,我在萤幕上,看到他的神情,犹豫不决,我耐心等了足 有一分钟,才算得到了他的回音,可是那竟然是:「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